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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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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

身為華族從小培養的女兒,為了嫁一個對家族有利的夫婿,任何方面都需要精心培養。

上至插畫茶道,下至烹飪家務。

一切都是為了給和母家地位相配的名流做個賢妻良母而準備的。

之前椿理子厭惡的繁文縟節,沒想到現在卻派上用場。

寄人籬下不能多提要求,但今日中午做的飯確實晦澀難咽。

雖然這兩個小孩家的食材並不是很多,但也能做出像模像樣的飯菜,能做成這樣估計是單純的沒經驗……

為了今晚能吃上合胃口的飯菜,加上小小報答收留的恩情,椿理子擼起袖子準備了晚上的飯食。

做完飯食後,發現時間尚早,她見著門口雜菜叢生的花圃還長著幾支花,便又著手收拾了一番。

正在一邊澆花,一邊盤算著用剩下的食材還能做什麽飯食的時候,外邊卻突兀地響起嘈雜聲。

椿理子輕輕蹙起眉。

因為無一郎執意收留她的緣故,有一郎全程沒什麽好臉色,一起去砍柴的時候彼此離得遠遠的,誰都不肯主動說話。

這咋咋唬唬的聲響,絕不可能是他們兄弟兩人弄出來的。

微微斂神,椿理子將手中的木勺放入水桶後,挺直腰背看向來人。

隨著人聲腳步靠近,矮坡上緩緩露出幾個陌生男人的臉,他們見著站立在花圃邊的椿理子也是一楞。

他們也是被人雇傭過來討債,雇主同他們說的是有兩個早死鬼欠了藥錢一直沒還,但好在留了兩個小子還能還債。

可現在站著的這個,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小子啊?

眼前的少女皮膚白皙,身著時下最新款式的鍛制和服,眉目清秀溫和。

尤其是她為了舀水,隨意用兩根布條束起振袖,露出一截如羊脂般細膩的小臂,即便她站在破舊的老房前,也顯得貴氣逼人。

兩方短暫地沈默一瞬,椿理子率先開口詢問:“請問各位是有事前來嗎?”

這一隊討債人的頭兒叫健三郎。

健三郎自小就學不得一點好,小時偷雞摸狗,大時仗著體格高大,處處欺男霸女搶斂錢財。

他那股壞勁倒是也有人欣賞,被某個貴人看中,點了他做討債人的頭。

有了合理的理由,加之身後有人撐腰,他行事變得越發囂張目中無人。

這次跋山涉水地找到這裏,他自己本就一肚子怨氣,可即便這樣,見到椿理子也不由得軟了聲音:“我們是來找住在這裏的兩個小孩,你知道他們的行蹤嗎?”

片刻思索後,椿理子不答反問:“你們找他們有什麽事?”

“這兩個小子欠了我們主家的錢,我們是上門過來討要的。”

面對椿理子,健三郎說話變得客客氣氣的。一方面是面前的少女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,不忍心用粗言穢語呵斥。

而另一方面,面前的少女不管是舉止還是談吐,一點都不和窮樵夫沾邊。健三郎也歸根究底也是在那些高門貴族的手底下討生活的,欺負那些窮人倒沒什麽,但要是不小心得罪那些華族可就不好了。

“那怕是晚了。”椿理子徐徐嘆了口氣,“前幾日,有兩個小孩說他們有急事要遠行,急匆匆找我變賣了房產,現在已經應該離開東京府了吧。”

跟在健三郎後面的小弟發出巨大的抱怨聲。

好不容易爬到這荒郊野嶺來,結果跟他們說人早就跑了?!

聽到椿理子的回答,健三郎也狠狠地嘖了一聲。

但他沒有像後面的人那麽躁動,而是用眼皮下塌成三角形的眼睛緊緊盯著椿理子。

他的目光在椿理子身上游離:“那麽姑娘,你又是為何收了他們的房子?這深山野林的,偶爾還有野獸出沒,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裏生活不安全吧?”

少女的面容姣好,身體線條如同新春抽出的嫩芽窈窕柔軟,皮膚嫩的一掐就能掐出水。

面對帶有明顯目的目光,椿理子面色沈靜如水,輕聲咳嗽了幾聲。

“不瞞你說,我前幾日確診了癆病。不願意連累家人,便來決定此獨居。為了防止把病傳染給你,還是離我遠些比較好。”

是和家族切段關系的孤女啊,那就好辦了。

而這裏……又是深山老林,根本就不會來人,他可是從來沒有睡到過這樣的好貨。

深山老林裏,一個姑娘,很容易出事不是很正常的嗎?

想到這裏,健三郎面上露出喜悅的笑容,不由得往前走了兩步:“那你知不知道,我們這裏還債的規矩?”

眉頭蹙緊,椿理子向後退了幾步,搖搖頭表示不知道。

“人跑廟沒跑,這房子裏可是他們欠我家老爺的一份錢,既然房子現在歸你,那就把欠的債一並還回來吧。”

“我呢,最見不得女人受苦,就也不要那麽多了,”他見著椿理子面露警惕,故作大方地拍了拍腦袋,“一百元,一口氣付清,我二話不說就走。”

此話一出,跟在健三郎身後的人也都倒吸一口涼氣。

這錢差不多能在鎮上買座房子了啊!怎麽看都不是一個跟家族切段關系的孤女能拿出來的錢!

椿理子直言:“我拿不出這些錢。”

這也正是健三郎要的回答。

他故作煩惱地嘆了口氣,像是做出了很大的取舍一般:“沒有錢的話,那就肉償吧。”

“我有拒絕的選項嗎?”她輕聲問道。

對面的男人們嗤笑一聲,已經給出了回答。

一陣穿林風襲來,使椿理子的黑色長發在風中飛揚。面對著毫不掩飾帶著惡意的赤//裸目光,她半垂下藍色眼睛。

“我知道了,請進屋來吧。”

只是短暫的遲疑,她就便給出回答。

“老大!她可是有癆病!萬一染上了怎麽整——”

“操!你們他媽的管那麽多幹什麽?”健三郎大吼一聲,“老子去花街睡有梅病的女的怎麽沒見你們那麽擔心?!”

“我們……”

“知道了!知道了!”健三郎語氣不耐地敷衍著,“等我玩夠了就讓你們來!”

又有一個膽小的人幽幽道:“萬一她家人找過來怎麽辦?”

“怕什麽!在深山老林裏沒個人不是很正常嗎?到時候玩膩了直接丟去花街賣了,還能再掙一筆!”

椿理子適時打斷他們的對話,提醒道:“我們的約定好像不是這樣。”

“抱歉啊,你好像值不了這個價。得把你賣了才算還清了債。”健三郎譏笑著,一邊觀察著椿理子的反應,“你得癆病也活不了多久了,就當發揮一下最後價值吧。”

一般這個時候,女人都會癱坐在地上崩潰大哭,或者誓死不從。

如果這個女人要是又哭又鬧,那估計就賣不到花街了。

可椿理子的背影沒有停頓,像是沒有任何意見一樣,繼續挺直腰背、馴順地向屋內走去。

“餵!你就這麽答應了?”

椿理子依舊沒有回頭,用平緩冷靜的語調回答:“如果反抗的話,我估計活不過今天吧?”

“算你識相。”健三郎嗤笑一聲。

先一步走進屋內,椿理子頓在門口,用纖細的身影背對著身後摻雜著各種齷齪、骯臟貪欲的黑影。

那些黑影的觸手在暗處扭曲著向前,在即將觸碰到椿理子後腦時,卻突兀地被少女清澈而明亮的嗓音打斷。

“我想問一句,如果那對兄弟拿著典賣房屋的錢來還債,你們還會來找我嗎?”

像是一個驚天大笑料,那些人聽到她的問題,反而哄堂大笑起來。

“窮樵夫的窮酸房子能值多少錢?!不對,窮樵夫本身就什麽都沒有啊!”

見椿理子對他們明目張膽地折辱沒有任何反應,說話也變得越發露骨直接,毫不加以掩飾地將自己的惡意散發出來。

“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讓他們還錢啊!窮樵夫生下來的窮酸玩意,能榨出多少錢!當然是賣去給洋人的輪船當苦力啊!”

“可我聽說那種苦力已經累死不少人了。”

“誰管窮鬼們的死活啊!誰給的錢高我就賣給誰!”

依舊站立在原地未動,椿理子雙眼中的情緒驟然降至冰點,突然發問道:“你們也聽到了吧?”

“什——”

後面的字還未出口,椿理子一直在裙擺上交疊的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菜刀,她猛地轉身,閃爍著寒光的刃尖便抵上了健三郎的咽喉。

健三郎這才反應過來。

原來剛才她假意同意、以及端著儀態,都是為了拿到這把刀控制住他。

但控制住他有什麽用?他又不是一個人過來的!

“你們還楞著幹什麽?!”

可琉桓椿理子的面色依舊平靜。

似乎感到一些不悅,她眉頭輕輕蹙起,不動聲色地將菜刀往前壓了壓。

啪嗒——

刀尖抵住的皮膚擠出血珠,順著刀刃的弧度流動,然後直直下墜,在地面上濺出一朵花。

身後沒有一絲動靜。

“你們——!”

在恐懼和憤怒的雙重作用下,健三郎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怒吼,他拼盡全力將眼球轉動到視野極限——

原本奉他為神明的跟班們,不知何時已經倒在地上。

下一秒,一道黑影迅速、有力地向他襲來!

有碗口粗的木材直接敲向他的後腦,咚地一聲悶響,健三郎雙眼一翻,沈沈地倒在草鞋腳邊。

雙手拿著木棍的時透兄弟不知何時摸了過來。

拿著菜刀的手垂下,椿理子看著一地被他們快準狠敲暈的人,在心中默默感嘆——

樵夫可能真的什麽都沒有,但有的是力氣。

“死豬!你說要把誰賣了?!”

時透有一郎眉頭皺得緊,往健三郎的肚子上狠狠踹一腳,似乎又覺得不解氣往地上呸了一口。

雖然在氣頭上,但時透有一郎還是很快地整理好了情緒,指揮著自己弟弟把昏在地上的人綁得嚴嚴實實。

椿理子靜靜地在旁邊看著他們忙碌,內心的情緒卻在瘋狂翻湧。

一開始稱病想讓他們知趣離開的想法實在是太幼稚了。

那些從小培養的優雅和理性,全部建立在琉桓家為她精心搭建的舞臺之上,是家族豎起的硬殼替她抵擋住外界的惡意。

可現在,孑然一身在錯亂的時空,無人知曉她的存在,也不會理解她此刻的心情。

那曾經保護她的墻壁也不再存在,需要她一人□□地在黑暗的森林行進。

山風再起,草木發出簌簌的響動,突然添了幾分涼意。

椿理子垂下雙眼,將目光落下還在蹲著捆人的時透兄弟身上。

她輕聲道:“請把你們的事情還有他們平時做的事情告訴我吧,我要寫罪書。”

“哈?你要報官?!”有一郎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,“他們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了!沒用的!”

睫毛低垂的藍色雙眼與仍盛著怒氣的淡綠色眼睛對上,她篤定道:“不,有用。”

大正三年四月,是椿理子來到這個時空反反覆覆確認的事情。

在這一年,海岸邊的巨型輪船帶著年僅九歲的她駛向大洋彼岸。

因為她那守舊執拗的祖母突然一改口風,同意將她送離島國。

而原本互相蠶食的各地華族勢力突然連結行動,開始在全境範圍內整治三教九流。

當時尚未理解的事物,在後天的成長中慢慢解構理解,她之所以會被突然送出國,之所以華族們會有這麽大動靜——

全部都是因為“那件事”的發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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